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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文物局披露調查確認甲午海戰沉艦經遠艦始末
經遠艦遺址位于遼寧省大連市莊河黑島老人石南邊海域。2004年夏,水下考古隊依據資料線索與磁力儀物探數據在該處發現鐵質沉船殘骸,并推測為經遠艦。為了推進甲午沉艦系列調查與研究,經國家文物局批準,2018年7~9月,國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遺產保護中心、遼寧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大連市文物考古研究所聯合組隊,對該沉船點展開專項調查工作,確認是甲午海戰北洋海軍沉艦——“經遠艦”。這是繼“致遠艦”之后,我國水下考古工作獲得的又一重大成果。
調查經過
本次調查工作始于2018年7月13日,直至9月26日結束,海上歷時近兩個半月。參與調查的水下考古隊員,除上述機構的成員外,還匯集了海南、廣東、福建、江蘇、山東、湖北、天津等省市的19名人員,加上物探與協助人員,隊伍達26人。同時,還委托廣州打撈局承擔專業潛水抽沙工作、上海遨拓深水裝備技術開發有限公司提供水下三維聲吶掃測等服務。調查使用“浙奉662”甲板貨船為海上作業船,提供工作空間、電力供給、潛水平臺、起吊作業以及生活住宿等需要,“中國考古01”船也赴現場協助調查。
遺址區域水深約10米,能見度差,長時間不足半米,對水下的工作,尤其是攝影工作造成極大不便。為應對水下能見度不足、大范圍遺址的宏觀展現較難等現狀,調查工作還加大了物探技術投入,包括運用多波束海測、三維成像、差分定位等,大幅度提高了工作效率。
本次水下考古調查工作分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主要工作目標為搜尋、定位并評估沉艦狀況。水下考古隊利用多波束等儀器設備采集遺跡數據,通過數據比對與檔案分析,結合潛水探摸,搜尋、發現并確認了“經遠艦”的準確位置,并找到了可以標識其身份的環形防護裝甲帶——“鐵甲堡”;同時,根據艦體姿態和傾斜度推斷,初步判斷艦體應為倒扣狀態。
第二階段,工作目標為局部清理以確認沉艦身份,并究明沉艦保存狀況。水下考古隊在艦體中后段右舷外壁進行抽沙作業,陸續揭露舷側艦體結構,包括舷梯、舷窗、各種管道設施等,各部件均呈倒置狀態,印證了初期對艦體倒扣的推斷。為確定沉艦身份,水下考古隊制訂了專門的工作方案并開展了一系列水下考古作業,終于在9月15日發現了深埋于海床面以下5.5米處的“經遠”艦名,為木質髹金字體,懸掛于艦舷外壁,由此確證此艘沉艦為甲午海戰北洋水師沉艦“經遠艦”。
此外,水下考古隊員還在遺址清理中發掘出一塊木牌,清晰戳印有“經遠”二字,亦可佐證對沉艦身份的判定。在工作結束之前,考古隊對木質艦名進行了必要覆蓋,對抽開的艦體區域進行了全部回填。最后采用犧牲陽極的辦法沿鐵甲堡周邊焊接鋅塊,以此延緩海水對鐵艦的腐蝕。
艦體遺跡
為進一步了解艦體長度及殘損狀況,水下考古隊沿艦體的艏、舯、艉部進行局部清理。在艏部最前端發現有艏柱、錨鏈、舷板等遺跡;在艉部及艦體外圍發現大量散落的鋼鐵構件,甚至還在艦體上發現了后期盜擾與強拆時留下的痕跡,一些鋼板被打砸彎形,邊沿被強力撕裂。
本次清淤發現的主要艦體遺跡有:
鐵甲堡遺址上最為明顯的跡象,出露于海床上,由前往后傾斜,前部鐵甲堡高達1.8米,往后部逐漸沉入泥中,全長約42米。鐵甲堡是“經遠艦”最明顯的標識,不同于“定遠艦”的全副裝甲帶,設計時只考慮了水線附近的裝甲,因而高度只到1.8米,其形狀:下部傾斜可接弧形肋骨,上部稍平,接平甲或穹甲板。鐵甲堡整體由最外部裝甲、內部襯木、最里鋼板三部分構成,整體厚達50厘米。通過本次調查使用的水下三維聲吶呈像技術,可清晰看出鐵甲堡在海里的全貌,以及下凹與內傾的跡象,這也是調查之初對艦體倒扣推測的根據。
艏柱位于艙體最前端,呈豎直狀態,揭露近1米高,鐵質,斷面呈正三角形,邊長20厘米,兩側邊有凹槽,可往后接入左、右兩側的船殼列板。左舷列板已無存,右舷列板綿延近5米(因倒扣位于左面),并發現錨鏈一段,懸掛于列板外。
排污管為艦體往外排放廢水的管道,在左、右舷邊均有發現,形制一樣,圓形鐵管,貼于舷側板外,全高計65厘米,口徑12厘米。管口因倒置而朝上,管口處有外弧的保護盾,將管口固定在中間。
登艦梯子發現于右舷,木質,圓角長方形,長71、寬16厘米,用三枚鉚釘固定在外殼列板上,梯子外沿開有兩個小口,方便用手抓握攀爬。
舷窗圓形,外框銅質,鉚釘固定于外殼列板上,內徑24厘米,鑲入的玻璃保持完好。該舷窗位于艉部的軍官住艙,透過玻璃可以確認艙內淤滿細泥。
倒煤渣口在右舷外發現,類同于排污管,形制更大,為方形鐵管,管口長52、寬35厘米,在管口處有更寬大的保護盾。
“經遠”銘牌木質,外表髹金,楷書,字體大小52~57厘米,按字體中心算位于泥巴下5.5米深,兩字間距1.2米,每個字用一塊整木板使用“減肉”雕成,木板邊沿隨行,從字體間縫中用鉚釘固定于外殼舷墻上。
出水遺物
調查提取出水大量遺物,擇選出的標本達500余件,種類十分豐富,包括鐵、木、銅、鉛、玻璃、陶瓷、皮革等材質。其中,鐵質品以底艙的梁架、肋骨、舷板為多見,木質品有甲板、艙室壁板、格扇門等,銅質品有炮彈、管材、舷窗等。個別文物標本還刻有德文銘牌(印證此艦由德國制造)。代表性文物包括:鐵質小鍋爐(為啟錨機提供蒸汽動力)、斜桁、大橫肋、舷窗、艙門、鐵甲堡襯木等艦體結構設施,毛瑟步槍子彈、威布列左輪手槍子彈(WEBLEY)、37毫米哈乞開司速射炮彈、47毫米哈乞開司速射炮彈等武器彈藥,銼刀、扳手、沖子等檢修工具等。此外,還發現53毫米格魯森炮彈藥筒、120毫米炮彈引信,這兩類武器均不見于“經遠艦”出廠檔案,應屬1894年“甲午海戰”前緊急添置的武器裝備,以加強艉部火力。
各種小口型武器合照(53毫米格魯森炮彈藥筒、發火管、37毫米哈乞開司速射炮彈藥筒、47毫米哈乞開司速射炮彈藥筒、毛瑟步槍子彈、威布列手槍子彈)
能印證艦體身份、還原海戰事實的文物有:
木簽牌薄木牌,圓首,戳印“經遠”二字,字體帶墨痕,有凹痕。為金屬印章蘸油墨用力印成,尺寸小,長7.3、寬5、厚0.5厘米。
天幕桿發現于艉部右舷。木制桿身,斷面為長方形,端頭裝入銅質掛件,其下原為三條斜拉的銅桿,均已殘斷。安裝于艉部甲板上挑高以掛遮陽蓬之用。此件文物木頭上全是火燒痕,幾乎炭化,印證海戰中被擊中起火之說。
斜桁發現于艉部右舷。木制圓桿,一端拆損,斷口參差不齊;另一端套入鐵質懸掛裝置(殘失),用三道鐵箍固定在木桿上。
發火管點燃炮膛內發射藥包。銅質中空管,內有銅絲為導線,頭部兩側印有“東”“局”二字。可證實為“江面制造總局”東局制造,為電發火管。
彈藥筒53毫米口徑格魯森炮彈藥筒發現于艉部,底部呈環狀印有“PATRONENFABRIK*KARLSRUHE”,為德國卡爾斯魯厄市彈藥筒工廠所制。印證為臨時添加的武器。
外殼列板殘件從艦體上撕裂下來,上、下沿接板,還殘存有小塊外接的鋼板。殘長達4米,列板高2米。此塊板能確定每塊外殼列板的高度。
舵輪殘件木質,僅存一小段,圓弧狀。外弧長31厘米。
發現與意義
“經遠艦”是中國清朝北洋海軍的重要戰艦之一,由德國伏爾鏗(Vulkan)造船廠建造,1887年1月3日下水,艦長82.4米(水位線)、寬約12米,航速15.5節,主要武器包括克虜伯210毫米口徑火炮2門,150毫米口徑火炮2門。魚雷發射管4具。“經遠艦”于1887年底回國,當時作為“致遠艦”的僚艦,入編北洋水師。著名將領鄧世昌、林永升分別出任兩艦的管帶(艦長)。1894年9月17日,中日甲午海戰在黃海北部大東溝海域爆發,北洋海軍官兵奮勇抗戰,此役清軍損失戰艦四艘,分別為楊威、超勇、致遠和經遠。戰斗中,致遠、經遠二艦在鄧世昌、林永升的率領下,奮勇殺敵,不幸先后沉沒。其中“經遠艦”以一敵四,遭受日軍吉野、高千穗、秋津洲、浪速四艦圍攻,全艦官兵在管帶林永升的率領下毫無懼色,奮勇接戰,至死不升降旗。全艦官兵二百多人,除十余人泅渡到老人石得以幸存外,絕大部分與艦同沉。
經過調查確認“經遠艦”艦體翻扣在海床上,由艏至艉傾斜2~3度左右,總體殘長約80米,寬12米,最大埋深距海床泥下6.4米。艦艏朝向為北偏東17度,艦體在沉埋之后,遭受過后期破拆,尤以艉部為甚。據此推斷,“經遠艦”底艙已無存(動力機艙),大部分生活艙室及甲板上的武器裝備因艦體翻扣而得以保存。整體評估“經遠艦”保存狀況要遠好于“致遠艦”(后者僅存底艙最下部分)。
調查發現可以印證一些史料記載。首先是解決“經遠艦”沉滅地的爭議,在此之前,沉滅有在大鹿島、莊河、海洋島等地方的爭議,而所收集到的日方經緯度,已經標注到岸上,而此次隨著“經遠”銘牌的發現,就此確證經遠沉滅于莊河老人石(舊稱蝦老石)的南面,與民國《莊河縣志》的記載“艦在蝦老石東八里許”最為接近。從黑島岸邊看,老人石在黑島的東面,記述者或未親自到海上而記之為東。
就傾斜度而言,由于艦體較長,2~3度的微小傾斜,也讓艏、艉的高差達到2米以上,自然也導致同一深度,艦體前、后部不在同一層艙室中。按當前的深度,艏部被破壞到第二層生活艙,而艉部仍舊是第一層的動力底艙,這在發現的遺物里有明確體現。其中,艏部發現一些水煙袋、麻將牌、馬扎、油燈、木盆、皮鞋底等物品,該處為下級士兵的生活艙室,多為私人使用物品。而艉部的生活艙甲板(軍官住艙)仍位于泥下1.5米深,當前深度發現多個螺絲刀的木柄、鐵質板手、煤塊,可確認為底層機艙的物品,其下面有延續的穹甲板(抽沙有局部揭露,個別地方被砸出窟窿)。在清理艉部外圍,在2米以上的深度,仍舊是底艙構件,包括密封艙門、大橫肋、工字梁、鉛質水管、通水總管等,呈散落狀分布,為盜撈形成。
對于排水量2900噸的鋼鐵戰艦而言,甲板上除主炮臺外,桅桿、煙囪都無法支撐如此重量。而以主炮臺為支撐點,再到艉部后沿,顛倒過來,其傾斜度也正好符合水下艦體(鐵甲堡)在海床上的斜度,也能推知主炮臺能保存下來。
從位于艉部的右舷“經遠”銘牌觀測,其外壁鋼板無損傷,無變形,鐵甲堡到上甲板舷墻處也無彎折;玻璃舷窗艙內為細泥,表明無大的裂口。可以推知,艉部的生活艙室應該還保存較好,尤其是靠右舷區域。這也得益于艦體往后傾,艉部埋得更深一些。
右舷處發現折斷的桅桿斜桁、天幕桿等甲板上的建筑,也印證艦體在由左向右傾斜時,被折斷于該側。木桿上的火燒痕、以及一批因高溫而自爆的彈藥(發現一些37、47、53毫米口徑由內往外炸開的炮彈藥筒),證明“經遠艦”與“來遠艦”一樣,艉部被嚴重燒毀,當時來自吉野艦的觀測是鋼梁裸露,煙塵沖天。
此外,其他推測,如毛瑟步槍子彈在艏部區域較多發現,或印證在海戰之初,“經遠艦”士兵確有持槍欲登“比睿艦”之舉。艏向東北,或許“經遠艦”有回航歸隊的意圖。“經遠艦”一側受彈翻沉,而姊妹艦“來遠艦”在威海灣也是一側中魚雷而翻沉,這在北洋海軍其他沉艦中未曾出現,或許是水密艙室設計原因。相信,將來在對本次考古調查資料進行仔細研究后,應該有更多發現。
“經遠艦”水下考古成果是近年來有關近現代沉艦水下考古的又一重大發現,對于甲午海戰史、海軍史、艦船史的研究具有極其重要的歷史與科學價值。一些調查實物的發現,為研究工作提供新的認識,如“經遠”銘牌是首次發現的北洋海軍艦的艦銘牌,其材質、工藝及安裝方法也是首次明確。“甲午海戰”是木質風帆戰艦被蒸汽機裝甲戰艦取代以后,世界海軍史上發生的第一次大規模海戰,也是各國海軍教科書上的經典案例,甲午海戰沉艦的水下考古工作,為世界海軍史的研究提供了無與倫比的考古實物資料。同時,“經遠艦”是德國歷史上設計建造的第一型裝甲巡洋艦,與“定遠艦”都出自同一位設計師(魯道夫哈克),在結構中也有極大相似之處,比如水線特甲堡的橫空出世,就是對“定遠艦”鐵甲的局部擇取,“經遠艦”的水下調查發現為世界海軍艦艇史的研究提供了彌足珍貴的實物資料。
最后要特別說明的是,甲午海戰是東亞近現代史上的標志性歷史事件,也是中日歷史發展的分水嶺,對于大清帝國而言,這一戰爭終止了光緒皇帝、李鴻章等晚清上層統治者試圖通過洋務運動和海軍建設實現富國強兵的歷史進程,中國由此滑入積貧積弱、任人宰割的深淵;對于日本方面而言,冒險決戰、一戰而揚名于天下,終于可以以戰勝者的姿態重新審視天朝上國,從而助長了其征服中國、獨霸東亞的野心。以史為鑒,“致遠艦”“經遠艦”的水下考古工作,為凝聚民族力量、實現富國強兵提供了難得的歷史教材,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編輯:楊嵐
關鍵詞:艦體 調查 水下 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