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新文化運動中對馬克思主義的宣傳為建黨做了思想上的準備和理論上的鋪墊。胡適雖然一直堅持實證主義、自由主義立場，但也為前期馬克思主義宣傳作了一些貢獻，并在中國現代史上首次全面分析和高度評價了馬克思主義。

毛澤東致胡適的信

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

最早謳歌蘇俄革命

1916年，胡適已經開始對社會主義進行了關注。9月7日，他在寫給好友許怡蓀的信中談到社會主義對工人組織影響時說：“社會主義區分社會為資本家勞動家二大階級，其影響所及，遂使工人養成一種自覺心，曉然于工人利害與資本家利害之不可并立，于是有工黨之同盟會，以群力與資本家之財力相抵抗，以求平等之待遇?！?/p>

俄國二月革命后，胡適于1917年3月21日看到消息：“成群的學生很容易從他們的黑色制服和藍帽子被辨認出來，他們中還混有許多起義士兵的粗布衣裳；各色人等雜入其中。眼下他們消除了黨派之爭，為了一個更偉大的事業團結成一體。”很是激動感奮，于是按照中國傳統文人的方式，開始填詞《沁園春·俄京革命》：“吾何何思？凍雪層冰，北國名都。想烏衣蘭帽，軒昂年少，指揮殺賊，萬眾歡呼。去獨夫‘沙’，張自由幟，此意如今果不虛。論代價，有百年文字，多少頭顱?！焙m當時填寫了上闋。

到4月7日，胡適對詞名和上闋作了點修改，并把全詞完成。胡適將詞名修改為《沁園春·新俄萬歲》，且加了個引言：“俄京革命時，報記其事，有云，‘俄京之大學生雜眾兵中巷戰，其藍帽烏衣，易識別也?！嶙x而喜之，因摭其語作《沁園春》詞，僅成半闋，而意已盡，遂棄置之，謂且俟柏林革命時再作下半闋耳。后讀報記俄政府大赦黨犯，其自西伯利亞召歸者，蓋十萬人云。夫放逐囚拘男女志士于西伯利亞，此俄之所以不振而‘沙’之所以終倒也。然愛自由謀革命者乃至十萬人之多，囚拘流徙，挫辱慘殺而無悔，此革命之所以終成，而俄之前途所以正未可量也。遂續成前詞以頌之，不更待柏林之革命消息矣。——客子何思？凍雪層冰，北國名都。想烏衣蘭帽，軒昂年少，指揮殺賊，萬眾歡呼。去獨夫‘沙’，張自由幟，此意于今果不虛。論代價，有百年文字，多少頭顱。冰天十萬囚徒，一萬里飛來大赦書。本為自由來，今同他去；與民賊戰，畢竟誰輸！拍手高歌，‘新俄萬歲！’狂態君休笑老胡。從今后，看這般快事，后起誰歟？”

胡適這首詞雖然是謳歌二月革命的，但畢竟布爾什維克黨在里面起到了相當重要的領導作用。胡適當時正處在撰寫博士畢業論文緊要關頭，用前后16天的時間完成這首詞，說明那段時間他一直在關注著二月革命的進展，一直在思考著二月革命之所以能夠成功的原因，他一直被二月革命激起的情緒激勵著。他能懷著如此激情對此進行謳歌，高呼“新俄萬歲”，也讓人看出胡適對俄國革命是如何向往敬佩。

胡適所寫沁園春詞手稿

對馬克思主義的

全面分析和高度評價

五四運動爆發后，胡適趕回北平，一方面深入現場救助被捕學生，一方面奮筆疾書，批駁北洋軍閥御用文人對學生運動領袖的造謠。當看到這批人也開始高唱要研究社會主義民生主義時，胡適生怕這些無恥政客玷污了民生主義、社會主義、馬克思主義的純潔性高尚性，并利用這些主義“來做種種害人的事”，著文闡述了馬克思主義的來源和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組成部分，并給予了相當高度的評價。

胡適說：“我們研究馬克思主義的人，知道馬克思的學說，不但和當時的實業界情形，政治現狀，法國的社會主義運動等等，有密切的關系，并且和他一生的家世（他是一個叛猶太教的猶太人等事實），所受的教育影響（如他少時研究歷史法律，后來受海智兒〈黑格爾〉一派的歷史哲學影響等），都有絕大的關系。還有馬克思以前一百年中的哲學思想，如十八世紀的進化論及唯物論等，都是馬克思主義的無形元素，我們也不能不研究?！焙m對馬克思主義的思想來源能作如此比較全面的分析概括，說明他于此時對馬克思主義應該作了一些研究，也應讀了一些馬克思主義的相關書籍。

胡適如此概述并評價馬克思主義。他說：“馬克思主義的兩個重要部分：一是唯物史觀，一是階級競爭說（他的‘贏余價值說’，是經濟學的專門問題，此處不易討論）。唯物的歷史觀，指出物質文明與經濟組織在人類進化社會史上的重要，在史學上開一個新紀元，替社會學開無數門徑，替政治學說開許多生路：這都是這種學說所涵意義的表現，不單是這學說本身在社會主義運動史上的關系了。這種唯物的歷史觀，能否證明社會主義的必然實現，現在已不成問題，因為現在社會主義的根據地，已不靠這種帶著海智兒臭味的歷史哲學了（本文作者注：這里指蘇聯革命的成功與蘇維埃聯邦共和國的建立）。但是這種歷史觀的附帶影響——真意義——是不可埋沒的。又如階級競爭說指出有產階級與無產階級不能并立的理由，在社會主義運動史與工黨發展史上固然極重要。但是這種學說，太偏向申明‘階級的自覺心’，一方面，無形之中養成一種階級的仇視心，不但使勞動者認定資本家為不能并立的仇敵，并且使許多資本家也覺勞動者真是一種敵人”，“這種種效果固然是階級競爭說本來的涵義，但是這些涵義實際表現的效果，都應該有公平的研究與評判，然后能把原來的主義的價值與功用一一的表示出來”。

以胡適當時的聲望，他的這種介紹與評價更有可能對想研究理解馬克思主義的讀者產生更全面的引導作用。

這段時間，胡適還曾高度評價毛澤東在湖南創辦的《湘江評論》及毛澤東刊于其上的《民眾的大聯合》一文：“《湘江評論》的長處是在議論的一方面?！断娼u論》第二、三、四期的《民眾的大聯合》一篇大文章，眼光很遠大，議論也很痛快，確是現今的重要文字。還有湘江大事述評一欄，記載湖南的新運動，使我們發生無限樂觀。武人統治之下，能產出我們這樣的一個好兄弟，真是我們意外的歡喜。”

胡適對馬克思主義

分析與評價的意義

胡適對馬克思主義的全面概括在當時還屬首次。為什么說首次呢？李大釗的《我的馬克思主義觀》對馬克思主義作了相當全面詳盡的分析，此文發表在《新青年》第六卷第五號，按刊物標明的出版時間算，是當年5月，應該在胡適的七八月份的概括前。但根據1960年8月4日《光明日報》劉維的《一個必要的考據》，《我的馬克思主義觀》“這篇文章分上下兩篇，先后刊登在《新青年》第六卷第五號和第六號上?！缎虑嗄辍返诹淼谖逄柨鏄说某霭鏁r間是1919年5月，但從當時報刊刊登的《新青年》出版廣告看，實際出版時間應是1919年9月。再從文中引用了1919年8月3日‘《每周評論》第三十三號歐游記者明生君通信’來看，8月份，此文的上篇還在寫作中（《李大釗文集》下卷第46頁注釋）。”也就是李大釗此文從時間上算應該在胡適概括之后。

《中國共產黨的九十年》對此認同，“1919年，李大釗在《新青年》第六卷第五號、第六號上連續發表《我的馬克思主義觀》一文，肯定馬克思主義為‘世界改造原動的學說’，對馬克思主義作了比較全面、系統的介紹”。此書還對楊匏安的有關文章也作了時間的認定，“留日歸來的楊匏安，于1919年11月至12月在廣東《中華新報》上發表長篇連載文章《馬克思主義（一說科學社會主義）》，對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經濟學說和科學社會主義作了相當系統的介紹。” （此書第21頁）所以，胡適對馬克思主義的這番全面概括與評價應該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史上的首次。

正是由于胡適當時對待馬克思主義的這番態度，胡適此時也被人當作過激黨，并使刊登這些文章的雜志《每周評論》遭到查封。當時過激黨既指無政府主義，更指新誕生的布爾什維克。李大釗在文章中對此也作了印證。他說“當那舉世若狂，慶祝協約國戰勝的時候，我就作了一篇‘Bolshevism的勝利’論文，登在《新青年》上”，“因為我這篇論文，給《新青年》同人，惹出了麻煩，仲甫先生（指陳獨秀）今猶幽閉獄中，而先生（指胡適）又橫被過激黨的誣名，這真是我的罪過了”。

正是由于對馬克思主義的這種理解，胡適1926年7月作為中英庚款咨詢委員會的中方委員，到英國倫敦出席該委員會全體會議途經蘇聯時，對蘇聯的社會主義實踐給予了充分贊美。李大釗看到這些通信和文章后，曾讓人極力勸胡適仍原路返回。而他也由此與李大釗保持了終生的友誼，在李大釗犧牲后，能夠極力幫助李大釗的家人。

更由此，讓人覺得胡適也是共產黨，北方張作霖在逮捕殺害李大釗、高仁山等革命志士時，也曾把他牽涉其中，也把他算作了共產黨，導致朋友輩學生輩紛紛寫信給他，讓他從美國回來不要再回到北大。胡適只好留在上海中國公學任校長。

（作者單位：中共安徽省委統戰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