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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昌碩畫菊抒懷
▲吳昌碩《延年益壽》
作者:鄭學富
古今文人愛菊者,莫過于陶淵明和吳昌碩。前者以詩文吟菊,后者以丹青頌菊。菊花是吳昌碩筆下常見的題材,據說他的故鄉蕪園及其居住的廳堂外都植有菊花。吳昌碩之所以愛畫菊,也許是對故鄉的回憶,難忘濃濃的鄉愁;抑或是托物言志,寄托一種情懷。
文人多好酒,吳昌碩也不例外。他往往是酒酣之后,乘興揮毫潑墨,洋洋灑灑,一連畫上10多幅,倒頭便睡。待一覺醒來,再觀看酒后所畫,不禁嘖嘖稱奇:一幅幅自然天成,筆筆到位,毫無矯揉造作之感。然后題款蓋章。吳昌碩好酒從他的題識中也可窺一斑,其好多題款都含有“酒”字,如:“九月誰持賞菊杯,黃花斗大客中開。重陽何處籬邊坐,雨雨風風送酒來。”“年年頭白東籬叟,種得菊花大如斗,酌以玉瓶桑落酒。”他還有題詩曰:“雨后東籬野色寒,騷人常把菊英餐。朱門酒肉熏天臭,醉賞黃花當牡丹。”
不知是他醉后將菊花畫作牡丹,還是賞花時把菊花看成牡丹了,有一次,他干脆將一幅菊花圖起名為《醉秋圖》。畫面中部以一組淺墨立石營造景深,并做過渡;左面一叢秋菊,菊分四色,橙朱黃白,淡墨綴葉;右上數枝雁來紅自上而垂,穿插于石間,與左下角叢菊相互呼應,風姿綽約,揮灑之中妙趣橫生。畫中右側題詩云:“雁來秋外,酒送籬邊。擬大某山民筆意。”別有滋味,與畫面產生共鳴,左側又以篆書題“醉秋”二字。書畫相映,畫意主旨油然而發,使觀賞者不禁浮想聯翩。
吳昌碩有一著名的刻印詩句:“我性疏闊類野鶴,不受束縛雕鐫中。”他對當時流行陳曼生、鄧石如的浙派風氣,似乎很不以為然,自稱性格類野鶴,不受條條框框所束縛,創新意識極為強烈。之前,沒有人用西洋紅來畫中國畫,而他大膽地使用鮮艷的西洋紅畫大寫意菊花,對比強烈,生意盎然,卻仍不失渾厚古拙。此舉則是在色彩上掙脫了傳統的藩籬。他常說“事父母色難,作畫亦色難”,并說“作畫不可太著意色相之間”。
吳昌碩作于1897年的《延年益壽》,畫面勾勒出兩叢菊花,花朵團簇綻放,黃菊居于畫心之上,紅菊在其下,一黃艷,一深紅,兩種顏色均明亮,俯仰向背,大小錯落,相互映襯。菊葉以大筆潑灑,濃淡相間,層次分明,顯得菊花枝繁葉茂,生機盎然。再以赭墨寫竹籬,淡墨畫石。四塊石頭高低遠近,極富質感,一派秋菊華茂的景色躍然紙上。后在左下角出枝,添上幾株枯枝野草,使線條與塊面形成強烈對比。左上角自題款云:“陶令籬邊,花大如斗,杯泛金英,延年益壽。”
吳昌碩畫菊更是抒發一種情懷。他16歲時,因太平軍與清軍戰于浙西,全家避亂于荒山野谷中,弟弟妹妹先后死于饑饉。后又與家人失散,替人做短工、打雜度日,先后在湖北、安徽等地流浪數年。吳昌碩通過畫菊表達他不愿寄人籬下的高傲精神,因為菊花凌霜傲雪,于眾芳謝后迎風盛開,五色繽紛。他在題詩中說:“秋菊燦然白,入門無點塵。蒼黃能不染,骨相本來真。”“枝瘦能傲霜,孤高夐無偶。”他在《東籬佳色》題詩中感慨道:“既有隱逸名,何須寄籬下?慣受風雨欺,秋來摘盈把。”
吳昌碩的《栗里高風圖》表明了自己的風骨。畫面上一簇簇顏色各異、正在盛開的菊花撲面而來,右方巖石后面一棵松柏蒼勁挺拔,高聳入云,蒼松與菊花相映生輝,仿佛要與嚴霜做一番斗爭。右下方凝重的湖石與左下方下曳的紅菊形成動與靜的強烈對比,分外精神,更顯出此畫的無限氣勢和大自然的勃勃生機。
吳昌碩在56歲那年經人舉薦出任安東(今江蘇漣水)縣令,為官僅一個月便掛冠南下,從此絕意仕途,潛心藝術。他有一方閑章“棄官先彭澤令五十日”,以表達他不愿阿諛奉承,不愿魚肉鄉民,仰慕陶淵明懷瑾握瑜的心情。他晚年曾作《傲霜圖》,圖中用淡墨擦出兩方巨巖,巖石右側橫陳著幾枝粗壯的菊枝,幾束盛開的菊花列于巖石前。菊花以濃墨勾出,顯出無比的蒼勁郁勃,表現了特有的深沉,既傲且莊的形象躍然紙上。他題詩說:“南山高百丈,探秋時一上。籬花開爛漫,霜氣更蕭爽。寒香晚更奇,嘯傲寄真想。根下丹泉流,泉甘菊苗長。”表達了自己矢志不渝的終生追求,并寄寓充滿生機的未來。
《 人民政協報 》 ( 2022年12月29日 第 11 版)
編輯:王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