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識海量爆炸、各類文本包括圖像快速炮制的當代，一切耐心、專注的工作，都顯得那么彌足珍貴。不久前在四川大邑縣安仁古鎮的華公館，正在舉辦的“原鄉敘事”彭常安風景藝術展，就呈現了出自沉潛創作狀態而通達豐盈、無限活力的藝術境界，這種境界生動地體現在藝術家用心逼近或轉化巴蜀大地瑰麗多樣的地景風貌。

彭常安30多年來一直在延承川美“鄉土繪畫”的藝術脈絡，同時也在不斷探尋一條中西融通的藝術路徑。他游走在藝術與非藝術之間，因而也獲得了不拘泥于學院派的風格，更在社會活動、公益事業中，以其充沛的生命能量，持續進行大量藝術創作，并始終沒有放棄架上繪畫與現場寫生的工作方式。藝術家時常往返故鄉的土地，面向他熱愛的鄉野風景，去提問在目光與風景的交界處發生了什么——那是在與熟悉的鄉土、近處的家園發生的一次次恰如初見的“相遇”。觀看，不僅僅是外在的觀察，也是內在的思考。因而，在彭常安的藝術風景空間里，也運作并交匯著與鄉土風景面對面時的知覺與夢想、沉思與行動。

在彭常安鄉土風景的創造性再現中，似乎映現出諸多西畫大師不同風格的影子：既有巴比松畫派清新自然的格調，也有野獸派明快奔放的色彩，既有印象派如莫奈的光與色的朦朧交織，也有后印象派如塞尚后期畫中如草稿一般的靈動筆觸。彭常安尤其領會到如塞尚的“未完成性”不受圖像形式與輪廓限制的創造性意味，將這種草稿式的書寫特性，與中國寫意傳統中的氣勢、氣象的營造相融合，用流動的色彩、飛動的筆觸、間性的靈動，實現了畫面有如奏鳴曲一般律動的整體生成。藝術家時而置身在他喜愛的鄉野中，如同接納了自然“天機”的顯現，一次次注視、傾聽、對話家山鄉河、春季花樹、四季果園——以全息知覺的方式，體驗鄉土風景內在的活潑生機。從而，在“與萬物并生”的動態過程中，彭常安創造出或清新或激越或靜謐或熱烈的富含情感調性的畫作?！叭ぴ诜ㄍ庹撸瘷C也”，這種悟通“化機”的藝術性轉化，讓彭常安筆下的鄉土風景，超出地域地點的局限，融入了創造“感覺的真實”的世界藝術脈絡之中。與此同時，彭常安也從中國古典寫意的“虛實相生”“氣韻生動”的傳統，從中醫、五行比如對自然元素的色感再現中，汲取了深邃的活力，用靈活多樣的獨特手法，融入自林風眠、劉海粟以來的“融合中西”的本土藝術探索的歷史脈絡之中，朝向未來傳遞著在中國本土、在當下傳達生命力的自然藝術不斷重生、更新的綿綿活力。

彭常安的風景藝術深深植根在生養他的巴蜀大地之上，在現代性“祛魅”自然之后，重新謳歌自然、再造鄉土風景，用他創造出的“原鄉敘事”，呼喚與自然重建感性的、親密的聯系。在熟悉、尋常的風景空間中持續“體道”，彭常安實現了對鄉土風景的藝術轉化。而源于生命在拓展與返歸之間的轉化活力，令其藝術風景的空間，獲得了獨一無二、生氣淋漓的表達。顯然，這樣具有創造性的藝術力量對于在當代重構自然美學與生命倫理具有深遠意義。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院教授）

《 人民政協報 》 （ 2023年09月23日   第 0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