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革前輩陳紹寬投身海軍建設40年，執掌民國海軍17年，參加過北伐戰爭、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初期，他不愿打內戰，辭職明志；解放戰爭后期，他走向光明，脫離國民黨陣營，接受中國共產黨領導，開啟了與共產黨真誠合作的愛國新人生。

新中國成立后，陳紹寬先后擔任福建省人民政府副主席、副省長、省政協副主席，民革中央副主席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委員會委員等職。他立身剛正、清廉自礪，為中華民族的儉樸奉公這一傳統美德，留下了生動感人的歷史注腳。

儉以養德品自高

陳紹寬在任國民政府海軍部部長時，一日三餐同普通職員一樣吃伙房供應，從不挑肥揀瘦，每頓飯只上3碗菜。抗日戰爭期間，海軍總司令部設在重慶一幢簡陋民房，身為海軍總司令，每天早餐也只是兩個地瓜配一個雞蛋。

抗戰勝利后，陳紹寬辭官歸隱故里。飲食仍保持儉約清淡，早餐常以煮黃豆為肴，家人認為長期食黃豆膩口，改買花生，他認為浪費而制止。

新中國成立后，陳紹寬擔任福建省政府副主席、副省長，依舊儉樸如故。三餐經常是一葷一素或再加一碗湯，并且從不上館子，也不吃夜宵。每逢端午、中秋、春節這三個傳統節日，都要請身邊的警衛、服務人員會餐，事前交代炊事員燴些大家愛吃的，同時反復叮囑不要大吃大喝。

陳紹寬平日穿著整齊潔凈，他穿的貼身內衣和襪子其實都布滿了補丁。他的生活用品總是跟隨他很久，利用得“徹徹底底”。一次，勤務兵替他縫補內衣，禁不住問：“部長你為什么不買一件新衣服穿？我們海軍沒人穿這么破的衣服。”陳紹寬卻安慰他：“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我們不要忘本。”抗戰時他擔任海軍總司令，當時好幾年未發軍裝，他和許多官兵一樣，一直都穿著很陳舊的軍裝。他有一套正式場合才穿的派力司中山裝，一直穿了十多年。他的一只手表用了幾十年，因太古舊平時不戴在手上，而是放在上衣口袋。別人勸他買只新的，他拒絕了，說：“手表是用來對時間的，不是戴給人家看的”。

1945年底，陳紹寬歸隱回鄉那天，身著灰色棉襖棉褲、黑色布鞋，攜帶許多箱行李。村里人幫他挑運行李時，以為解官歸里肯定滿載財物。一人故意把箱子滑落使箱蓋微開，箱里露出的盡是些書籍和舊衣服等生活用品。

他曾因公務順便回鄉，發現鄉里文盲多，小學校舍不全，慨然將軍功賞銀5萬銀圓的半數捐出，獨資捐建了臚雷小學，學生的學費和書籍文具費也均由陳紹寬每月另付。從此，臚雷村教育振興，人才輩出。著名數學家陳景潤少年時代便是在這里入學的。此外，陳紹寬還經常接濟家鄉生活困難的鄉親。

在福州陳紹寬故居里，有一張引人注目的床榻。它仿制成軍艦床榻的式樣和大小，長184厘米，寬73厘米，高40厘米。床榻古樸簡潔，狹窄僅夠翻身。這張日夜相伴的床榻凝聚著他無限的海洋夢，表明陳紹寬既使退役后也沒有安享大床軟臥，始終難以割舍對海軍的依戀。這張小床還有一個重要喻示：陳紹寬忠貞不渝的愛情。他20歲成婚，4年后妻子病逝，其后便終身不續娶。新中國成立后他還特將妻子靈柩移葬故居山前，以朝夕遠望哀思。

陳紹寬的儉樸一直保持到生命的最后一息。臨終前，他將侄兒、侄女叫到病床前，交代了四個“不”：在他走后“不要哭、不戴孝、不開追悼會、不留骨灰”，一切從儉。

奉公無私眾人仰

1921年陳紹寬任“通濟”號艦長時，家里房屋被白蟻蛀壞，父親聽說兒子軍艦停泊馬尾，趕到艦上管兒子要錢建房。陳紹寬把當月200元薪餉都給了父親。父親失望之余，臨走時帶走一條軍用毛毯。陳紹寬發現后，即派侍衛連夜趕到臚雷村，取回公家的毛毯。老父親從此再也不到艦上來了。

1929年，陳紹寬父親去世，他返鄉奔喪。馬尾港海軍司令部接南京總部發來電報后，趕派小汽船迎接，海軍陸戰隊也派一個連到臚雷擔任保衛工作。然而陳紹寬卻從烏龍江峽南上岸，雇一船戶代挑行李。他不著戎裝，只穿長衫布鞋，步行回家。后來他每次因軍務返閩，公余必回鄉祭拜父親，也總是不帶侍從獨自返鄉。

陳紹寬擔任福建省政府副主席、副省長時，請客應酬總是自己掏腰包。他常說：“公私一定要分明，不允許假公濟私”“花公家的錢要精打細算，不該花的，一分錢也不能多花，該花的，也得盡量節約”。1960年6月，他隨全國人大代表團出訪印尼，公家發給他3丈布票購買襯衣（當時每人一年只有1丈4尺布票），他沒有用完，把剩余的全部退還全國人大，他說，“這是公家發給我出國時買衣服的布票，不能挪作他用”。

1960年，福建省人民政府撥專款修繕陳紹寬故居。陳紹寬后來經常談起這件事時說：“這座房子幾乎被白蟻蛀空了，如果沒有修理，恐怕保存不了多久。政府為修理這座房子，花了這么多錢，我實在過意不去。”他對侄兒說：“若不是政府修繕，這老厝早塌了，現在我人還在，名義上是我的，實際上是政府的，所以你們不要再到那里住了。”

陳紹寬在海軍基層擔任過多艘艦艇的艦長，從不自己吃空餉和貪占財物。從晚清到民國的舊海軍制度，艦長有兩筆收入屬于陋規：第一筆是吃空餉。海軍士兵，有時出缺半月或一月，所余薪餉例歸艦長。陳紹寬的船上也因循舊例吃空餉，但他從不飽其私囊，而是用作士兵福利。還有一筆是船上五金料具包干，消耗品的補充和購買雖然零碎但數額很大。這筆款由艦長全權掌握，很少有不從中撈取油水的。陳紹寬每年撥款備料，都按部件消耗程度精細核實、合理分配經費。

1930年，陳紹寬擔任海軍部部長，月薪800銀圓，他每月只花120元左右用于生活開支，余款全部寄存海軍部作建設經費。另有部長公費五六百元，也全部用作造船修艦。

一身正氣耀故里

陳紹寬為政從不薦私親。親屬找他介紹工作，他總是說，海軍是有專門技術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干。有一年內侄從福州跑來南京海軍部謀職，他直接拒絕。內侄責其“絕情”，轉而提出借錢安家，但陳紹寬只給路費。內侄走后，他寄了一筆錢給內侄安家。這表明陳紹寬不為親徇私，但對親友的冷暖十分關心，濟親而不為親破規。他在擔任福建省政府副主席、副省長時，凡辦公時間親屬來訪概不接見，但都請秘書到傳達室去接談。

1945年陳紹寬離職歸隱、脫離海軍時，這位月薪16000元法幣的前海軍總司令，竟僅余12000元法幣的積蓄和幾箱相伴終生的書報。

1993年3月3日，根據親屬要求，陳紹寬骨灰從福州文林山遷移到家鄉臚雷村安葬，村民全都趕來送葬。有人問村民，“這樣隆重地舉行陳紹寬骨灰安葬儀式，是他的官大嗎？”一位村民隨口應答：“世上當大官的多著呢，我們村里出了個陳紹寬，因他一身正氣，兩袖清風，我們感到光榮而自豪。”

（作者系福建中醫藥大學中國傳統文化傳播研究中心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