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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冷極”,直播熱潮下的隱憂

2025年02月06日 09:25  |  來源:澎湃新聞 分享到: 

在皚皚白雪之間,一個個蒙古包、加厚帳篷扎堆,來往的主播舉著設備,和觀眾打招呼。

這里是根河。根河市地處大興安嶺腹地,是內蒙古緯度最高的地區之一,歷史記載的最低氣溫曾達到零下58攝氏度,被稱為“中國冷極”。據氣象信息顯示,去年11月下旬至今年1月,根河市夜間氣溫低至零下30攝氏度。

去年11月,這里一度成為戶外直播“挑戰極寒”的寶地,主播們甚至將集中駐扎之地稱為“根河新村”。

當月25日,一名新來的主播“閩哥(游地球)”(下稱“閩哥”)在車內取暖,因一氧化碳中毒身亡。貴州廣播電視臺《百姓關注》欄目報道,2024年11月28日11時許,根河市敖魯古雅鄂溫克族鄉政府工作人員確認了此事。

事故引發更多網友對冷極的關注:主播閩哥在這里經歷了什么?這片直播基地是怎么火起來的?怎樣的群體會來這里挑戰極寒?

根河給他們帶來了遠方、新鮮、流量。美麗的冷極卻暗藏風險。

烤豬頭的主播

閩哥57歲了,他在直播平臺的個人簡介上寫著,自己是“來自福建南平的60后農村人”,會在平臺上“分享直播經驗技巧”。

女兒王笠說,父母早早離異,她打小跟著父親長大,兩人相處很隨和,她叫父親“老頭”。

父親曾跟她提起過,自己年輕的時候去過北方。在做戶外主播一年后,閩哥了解到根河的美景和高流量,有很多主播聚在一起,他覺得熱鬧,去年11月20日就自駕過去了。

閩哥帶了一只小貓、一只小狗。到了根河,因為嚴寒,他帶的4-6人普通帳篷不夠保暖,他讓小貓小狗睡,自己則睡在車里。

在根河的頭幾天,王笠說,閩哥的手機出了問題,她和父親的聯系不通暢,但后來她從閩哥女友那兒得知,閩哥喜歡那邊,覺得很美、流量應該會很好,說想等他在根河安頓好了,帶女友一起過去看看。

也在根河的主播剛子曾和閩哥聊過,覺得他親切又樂觀。剛子得知他有多個賬號,到“根河新村”打算重新開始做新的賬號。王笠說這是因為父親覺得新號流量表現更好。

主播劉大力視閩哥為戶外美食主播,閩哥到了根河,就地烤豬頭、油澆豬頭。“他剛來那時候沒有庇護所,就一輛車,在附近圈了一個地。”

直播間觀眾Rachel高告訴澎湃新聞記者,他看過閩哥的直播,凌晨一點準備休息的時候,看閩哥還沒下播,當時直播間里有二三十人,閩哥還在和觀眾聊天。

不過到了2024年11月25日那天,直播間有觀眾提到閩哥一直沒上線。

26日凌晨3點多,遠在福建的王笠接到警方通知,說起父親的意外。王笠一開始不相信,后來在社交媒體上求助,向根河主播打聽、了解情況。

見到父親的那一刻,王笠看到他走得很安詳。她了解到,父親可能為了取暖,拿了一點炭到車里,由于太累直接睡著,最終一氧化碳中毒去世。

流量勝地

閩哥奔赴的根河,是一些戶外主播心中的流量勝地。

剛子說自己是2024年首批來“根河新村”安營扎寨的人之一。

他35歲了,是湖北人,原先做美妝銷售,空余時間較多。他買了一部銀色越野車,改成了床車,去年5月份他開始直播,發一些為車子添置設備、改裝的短視頻,逐步積累了約1萬粉絲。

2024年10月12日,剛子來到根河,他前一年就看到有主播在根河露營,沒體驗過,想感受一下,“反正一輩子可能就這么幾次”。

他來的時候,這兒只有五六個人露營,湊齊十個人了,他們一起給此地取了“根河新村”的名字。

10月,南方人還穿著短袖的時候,剛子在根河清理車棚里的雪,打造出了“反差感”。他還幫另一個主播劉大力拍搭建庇護所的視頻。

劉大力來根河,一開始沒什么裝備,就有睡袋和電熱毯,他打造的庇護所是一座被改造的蔬菜大棚,大棚外鋪了來根河之后添置的6層保溫棉,花了2000多元,還安置了柴火爐,可以燒煤。他晚上就睡車里,用電熱毯取暖。

剛子一開始也睡車里,給車子加了柴暖,通過管子向外排廢氣。

剛子說,“大家都想看,期待你第二天有什么變化。”他每天買些新裝備進行布置,粉絲數眼看著從1萬漲到8萬。

最早一批主播通過各類極寒挑戰的直播火起來后,吸引了更多主播來到根河。

主播阿濤也發現了此地流量的神奇。

他自2024年10月開始和妻子一起做戶外主播。阿濤說,之前去新疆、西藏,粉絲數還沒上一千,直播間活躍的時候也只有五六十人。在抖音看到其他主播去根河,他們夫妻也去了,馬上漲了1萬多粉絲。直播間活躍的時候,觀看人數能達到七八百人,直播中收到最貴的禮物價值2000元,不過平臺會抽成一半。

極寒直播

阿濤每天的直播內容是搭帳篷、采購、添置東西、日常生活,和別的主播互動。

在根河,大家把帳篷稱為庇護所,有的搭成蒙古包,有的搭充氣帳篷,有的搭救災帳篷、木屋。一個蒙古包建起來成本要上萬元。

有主播住酒店,便宜的幾十元一晚,貴的一兩百元。但考慮到去酒店住了,第二天回帳篷會覺得冷,還要再重新燒煤取暖,就住在帳篷里;也有主播睡車里。

剛子說,在這兒保暖抗寒的方式基本是靠火爐子,有人燒柴,燃得旺一些;燒煤則是最暖和的。在根河便宜的煤600元/噸、貴的1200元/噸。一般煤還沒燒完,主播就會離開根河,把剩下的拿去轉賣。

本地人在直播間和直播基地,都會給這些主播一些建議,比如怎么安全地燒柴火和煤。

剛子提到,根河的相關部門也會給他們提供便利,讓他們免費參觀當地景點拍短視頻;建冰舞臺 ,搬了幾百上千塊磚來。

剛子后期住的充氣帳篷是商家贊助的。他平時在根河的日常是,白天充電,下午四五點天黑了,晚上直播到半夜,一天播六七個小時,基本每天都播。直播刷禮物是他的大頭收入,刷到價值最高的禮物是價值3000元的嘉年華。他也順便帶一些貨。

在基地,主播們的直播包括PK,也有喊麥的,讓對方閉麥,喊自己的“家人們”,讓粉絲刷錢。如果輸了就給對方買物資,比如買兩斤牛肉。

剛子和關系好的主播一起吃飯交流,聊直播時用什么網比較流暢,畫面設置到什么程度觀看體驗是最好的,以及設置屏蔽詞的經驗。

播到后來,他的心態悄然發生了變化,“之前挺喜歡這樣的生活,但做了之后發現有點累,天天直播,要想文案、拍內容。說實話直播跟上班差不多,到點就要播,困了也要播”。

劉大力說直播漲粉了,“精神很亢奮,雖然身體疲憊,但天天漲粉,就有足夠的動力去做這個事”,一天直播完他就不想說話了,太累了。

他生日那天,粉絲在直播間給他刷了價值6000多元的禮物,他到手3000多元。他說自己的收入起伏不定,也可能一個上午只收入50元。他覺得,一些背后有公會、公司的主播,他們有推手。但對他們個人主播來說,“有沒有流量很靠運氣”。

新的賽道

劉大力31歲了,2024年4月起開始做戶外直播。他來自農村,大專學了影視動畫后,在深圳工廠做過管理人員,學了編程后,做過蘇州一個AI設備的項目經理,月薪有1萬。

“我五年前就想出來做戶外,但一直沒跨出那一步,沒有那個契機。”劉大力說,感覺自己年紀已經三十了,再不突破一下自己,只能變成一條老光棍。

他說自己之前的工作,接觸不到女孩,他想結婚,想買房,原來的工作都滿足不了他的需求。“我必須要有一個充滿無限未來的工作。自媒體,這是充滿希望的。”

他上學時就看戶外視頻,以野外生存挑戰居多,他感覺自由且豐富。

不過現實沒有那么美好。開始做戶外主播的前六個月,他跑過拉薩、安徽、湖北,一毛不掙,直播間人數特別少,他還白白搭上路費。

他去過西藏的東達山,埡口海拔高5008米,直播了半個月,如今描述這段經歷,他說,“又冷、呼吸困難,又沒有流量”,后來是主播剛子在網上問他要不要一起去根河。他就換了個地方。

劉大力給自己定下一年之期,在這一年內,流量再差,他也想堅持一下;如果一年沒做出名堂,就回去上班。

直播對阿濤來說也是新的賽道。

阿濤32歲,原本和別人在溫州合資辦廠,辦了四五年,生產箱包,工廠有100多人,疫情時擴建工廠,后來因虧損做不下去,才決定走互聯網路線。

阿濤欠了債。他覺得最保險、投資最少的方式是互聯網領域,畢竟開實體店最少成本要十來萬,要找投資。他聽說過主播里十個能成兩個,自己想努力試一下,把直播當作低成本創業做。

他的妻子支持他,但是擔心他的安全,兩人于是一起去根河直播,相互照應。

阿濤說,自己目前賺的錢差不多可以抵消掉旅途過程中的成本,“第一個月做戶外直播基本沒有收入,也就是到了根河粉絲量漲了”。

他每天保證播4到5小時,流量好一點就播久一點。“不光要靠直播間人數,還有點贊、刷禮物,數據做上去了,平臺才會給你推到更大的流量池里。想保持流量,還是要每天把數據做得更好,想更多的直播內容。”

阿濤夫妻的孩子在讀兩年級,是老家的爺爺奶奶在帶,他會想念,但更想打拼讓孩子吃飽穿暖。“如果能做到一定體量,粉絲量高了,可能將來在家里直播也可以。”阿濤說。

中年出走

和其他主播不太一樣的地方是,此次出事的閩哥年紀偏大,他是一個中年轉型者。

閩哥原本做空調維修工作,月收入有1萬,到了五十多歲,擔心高空作業風險高。三年前,抖音和快手越來越火,他喜歡上直播,覺得好玩又能賺錢,可以認識更多的人,想轉入這一行。

王笠記得,父親的學習能力非常強;老板賞識他,知道他要離職,還說想不通閩哥為什么會離開,不過歡迎他隨時回去工作。

那時,閩哥身邊沒什么人支持他的轉向。親朋好友覺得他有一個穩健的收入更好,也能幫女兒減輕房貸壓力。

但她覺得這是父親想做的事,她支持這一決定。

閩哥剛開始計劃直播時,手機用得不流暢,王笠一點點教他,比如使用購物App,教他一些手機基礎操作。閩哥讓女兒給他買些器材,最簡單的是支架,后來升級了不卡頓的手機,買了麥克風。

剛開始直播時,他只會自我介紹、歡迎觀眾、唱歌,有時一天唱5個小時,唱鄧麗君、卓依婷、伍佰的歌,唱到后面嗓子啞了。

起步階段,父親的收入比較少,主要來源于粉絲給他送禮物。王笠眼中,父親對待直播工作很認真,每天下播后,他會去看別的主播的直播,和其他主播互捧,拿本子記錄下來怎么做,還會看誰看過自己、送了什么禮物。

據王笠回憶,父親認真鉆研直播的勁兒讓他在三五個月內漲了9000多粉絲,但后來因為一些言語,被限流,又重新注冊了賬號。

2024年,閩哥開始做戶外直播,從福建一路直播到西藏去,途經了很多地方,比如廣東,也去過新疆。王笠記得,父親去西藏那次,只是播了一天就能漲300粉絲。王笠說,父親的直播,有一陣子同時段觀眾達到過兩三千人。

在王笠印象中,父親對直播一直樂在其中,“是自己想去的,去了就有收獲”。他每去一個地方會認識新朋友。去廣東時,那邊一個大哥對閩哥很熱情,支持了他一段時間,閩哥回去時,大哥還送了他當地特產、農產品。

王笠知道父親和女朋友感情很好,她聽父親的女朋友說起,不太想讓閩哥去根河,但抵不住他的堅持。在閩哥出發前,王笠提醒他過去小心一點,還給他買了件綠黑相間的羽絨服。

隱憂與險境

來根河之前,剛子為了戶外安全保暖,給車子換了防凍液,購得5個火爐子、2個一氧化碳報警器。

剛子見其他主播有在帳篷里燒煤的。“要保持通風,把煤燒開、碳都紅透了,加上一氧化碳報警器也是可以的。不要把門完全封死,留一點縫。”他說當地有警察提醒他們注意安全和防火、防止一氧化碳中毒,保持通風。

閩哥事件過后,當地政府讓主播夜里不要睡在帳篷里,去賓館過夜。根河市文旅部門工作人員向九派新聞表示,閩哥去世后,已經嚴格注重安全規范事項。

有主播反映一開播就會被封號,于是他們和政府溝通商量,在另一個地方開了“根河新區”進行直播。

除了一氧化碳中毒的風險,在根河的主播還會遇到雪地陷車的情況。

剛子說,當地有些沙石堆出來的路,下雪后路面會結冰。兩驅車爬不上一些陡坡,駕駛員猛踩油門,可能導致車子側滑,陷入雪深的地方。剛子的車上有絞盤,他一起參與過車輛的救援。

劉大力說自己經歷過四五次陷車,有時候路滑,車會360度轉彎。一次陷車,他是走錯了路,陷到雪地里。還有次印象深的是直播到半夜2點,分神了,輪胎下全是雪,車向前進不了,向后退不了,有能力的車主聽到風聲幫忙來解救。“陷車是車走不動了,一般不會有生命危險。”劉大力說。

阿濤夫妻倆駕車在雪地里側翻過,回想起當時的場景,他說,“幸好有一棵樹擋住,不然就翻到坑里了,目測坑有五六米深。”

側翻時,他們還在直播,粉絲跑去別的直播間,請別的主播來幫忙。車損壞了,修車花了2000多元。“也會后怕。”阿濤說,盡管當天漲粉很多,但“寧愿不要流量,也不想有這種事情發生”。

在極寒之地,除了潛藏的一氧化碳中毒與陷車風險,長時間戶外活動對身體就像一場無聲的侵蝕,可能已造成慢性損傷。“身體就會被凍透了。”劉大力直播四五小時后回到民宿休息,“睡一覺,渾身有點小疼、不得勁,感覺被凍透了又搶救回來那種感覺”。

駕著閩哥開去根河的車返回時,王笠逆向看到父親欣賞過的風景,厚厚的白雪覆蓋著山,然后是山和田。雪逐漸變薄,能看到很大的草原,不同類型的馬、牦牛、攔路的羊群和放羊人,綿羊長著厚厚的卷毛。再往南幾乎沒什么雪了。太陽快要落山,樹杈間透著金燦燦的晚霞。

王笠只遺憾自己還沒和父親說,“我很佩服他、欣賞他,一直默默地支持他。”

(應受訪者要求,王笠為化名)

澎湃新聞記者 陳蕾 實習生 農嵐淳 編輯 彭瑋

編輯:董雨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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