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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中宇:《詩經》的經典地位與現代價值
《詩經》的典范意義與影響
《詩經》雖然到漢代才被正式確立為“經”,其實它發揮經典的影響,卻可以上溯到漢代以前。《詩經》的典范意義與現代價值,可以從兩個方面來考察。
首先,是內涵層面的典范意義。《詩經》表現了從西周初年到春秋中葉約500年間的社會生活面貌,內涵極為豐富。周代詩人們對歷史進步的高度敏感,對現實的清醒認識,對丑惡的嚴厲批判,是非分明的價值判斷,從先進的文化層面,夯實了西周和東周共延續近800年的基業。兩周成為中國歷史上統治時間最長的王朝,開創了許多重要典范,為歷代推崇和沿用。《詩經》的征役詩既表達了周人愛好和平、反對窮兵黷武的強烈愿望,同時也表現了他們同仇敵愾、保衛和平的堅強決心,同樣具有極強的典范意義。《詩經》表現人民四季勞作、期盼和貧困,顯示兩周時代詩人關注民生、關注底層的偉大的人道主義精神。《詩經》中的婚戀題材詩篇,表現了合乎歷史進步潮流的新典范,展現了周人的活潑、開放、大膽追求,以及經受挫折的堅韌,也對歷代社會基本單元的構建、和諧,產生了深遠影響。《詩經》的流傳不衰及其經典地位表明,詩歌從來都不只是聚散悲歡的個人抒寫,同時也是時代風貌的深情展示,甚至是時代進步的重要推力。
其次,是詩歌藝術的啟迪。《詩經》開創了關注社會、關注民生的現實主義文學傳統。正是由于對社會、民生的強烈關注與深情且精心的抒寫,數千年來,詩歌贏得了社會和讀者的推崇及巨大聲譽。《詩經》藝術探索還有兩個方面極為寶貴。其一是賦、比、興的表現手法,使《詩經》避免了單一的平鋪直敘而更為豐富多彩,具有極強的表現力、穿透力。初唐時期,陳子昂提出了著名的“魏晉風骨”“興寄”“風雅”說,力圖匡正六朝以來內容狹隘頹靡、表現形式單一、追逐詞彩華麗的歧途,為唐詩設計合理的方向和基本的理論標準,這被視為唐詩繁榮的理論保證。“風雅”即《詩經》中風詩、雅詩融入廣闊社會、民間,并提升其文化內涵的現實主義傳統。“興寄”即源自《詩經》的比、興手法,明顯針對初唐詩歌表現形式多為平鋪直敘的“賦”法,以致太過單一、貧乏的現狀。有唐一代,李白、杜甫、白居易、韓愈等都在他們的詩篇或詩論中推崇“風雅”“比興”。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反觀今天的新詩,大致也是平鋪直敘為多,運用“興寄”進行生動、鮮明的藝術形象創造不足,與初唐時期整體上還比較狹隘、單一乃至浮躁何其相似。就像曾經引領唐詩的繁榮一樣,《詩經》的“風雅”和“興寄”,或許也可為現代新詩指明方向。其二,《詩經》大多為相當整齊的四言詩,整齊使深情、厚重的內涵更為凝練、精粹。我曾指出,整齊是漢語的特質,世界上沒有一種語言可以達到漢語的整齊程度。即使現代漢語,隨便看宣傳語、流行語,整齊、對稱的文句比比皆是。漢語的這種特質,在詩歌中最為鮮明。不要說整齊的《詩經》、格律詩,即便是長短不一的宋詞,其實里面也有很多整齊、對稱的詩句。由此來看,盡管新詩以自由活潑著稱,但若要為漢語與文化發展作出貢獻,為漢語和文化注入新鮮血液,僅追求自由而缺乏錘煉、精辟與必要的嚴謹形式,顯然是有限的。新詩也需要在自由活潑的基礎上,一方面追求貼近社會的深厚思想感情的抒寫,另一方面把其中一些詩句提煉成厚重而精辟的“文化因子”,讓一個時代的風采以更優雅的形式進入文化的深層積累。因為過分散漫的形式不符合信息流通的“效率原則”,不利于語言、文化的高頻傳播、高效接受和長期積累。
張中宇 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中國詩學與文化學。詩學研究集中于《詩經》、唐詩和現代新詩,文化研究主要涉及儒家智慧與中華文化的優勢互補、文學與文化的關系等。主持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漢語詩律的語言基因與文化傳統研究”。
編輯:邢賀揚
關鍵詞:張中宇 《詩經》 經典地位 現代價值